烫肉汁烫得他倒吸气,白雾里浮出川西坝子早已拆除的国营食堂。
瑧瑧忽然举着汤匙往阳台跑,勺子里颤巍巍的汤圆沾着金粉。“要给月亮娘娘吃!”孩子踩着小板凳,将汤圆举过冰棱参差的屋檐。我追出去时,看见他口中白汽与供香青烟在夜空交织,北斗七星恰好悬在邻家新挂的led灯笼上。
压轴的腊味双拼掀盖时,柏枝熏香惊醒了供桌下沉睡的虎斑猫。外公夹起腊肠对着灯影端详:“三分肥七分瘦,还是你外婆定的规矩。”父亲喉结滚动着咽下酒液,茅台顺着怀表链子滴在中山装前襟,洇湿了母亲今晨亲手熨平的折痕。
守岁的电子鞭炮炸响时,我发现每个人身上都粘着年味:婆婆的织锦袖口勾着桂皮,我的羊绒披肩缠着两缕粽叶绳,瑧瑧的虎头鞋底嵌着粒隔年莲子。周叔悄悄将鱼骨拼成帆船,水晶鱼皮做的船帆上,1985年的油渍还泛着虹彩。
子时的月光漫过窗棂,将我们的影子投在杯盘狼藉的八仙桌上。那些交叠的轮廓渐渐融成团暖色,像砂锅底凝住的油花,又像太师椅扶手上包浆的微光,静静裹住三代人、三十年、三千里聚成的除夕琥珀。
冰棱坠地声里,张婶哼起《小拜年》的调子往厨房端醒酒汤。瑧瑧的红包突然裂开,银元叮叮当当滚向角落,惊醒的虎斑猫一跃而起,爪尖将2024年的新春拂进了供桌底的香灰里。
这样美满而又幸福的一家,谁知又有人与之过不去呢?人生,就是在风浪中搏斗!